破晓

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只有在我们醒来时,才是真正的破晓。   ——梭罗《瓦尔登湖》

结束了,都结束了。

在发现自己的药瓶被动过之后,张嘉超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安萍的手脚很利落,没有拿走一粒药片,放回去的时候连位置和角度都如出一辙,作为职业的刑警她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可药瓶的主人,张嘉超,耶鲁大学的博士、物证鉴定的专家,能从千百种单晶中辨认出分子独一无二的晶核,在走进浴室的那个刹那,她一眼就看出了药瓶移动过的痕迹。

张嘉超慢慢擡手从洗手台上拿起这个白色的小小药瓶,冷笑着倒出一粒压在舌下(1)。专属于精神药品的苦涩气息慢慢从舌下扩散至整个口腔,她从模糊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倒影,那个十八岁的身影又站在了自己的眼前,身形瘦削面容扭曲,而她神情疲倦无力开口,她的身体早已空无一物,一片肮脏。

几分钟后,她脑子里终日叫嚣的各种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倚靠在浴室冰冷的墙面上,享受着药物逐渐占据身体的过程。药物从她的血管扩散蔓延至整个脊背,又从心脏延伸到神经末梢,像一道道藤蔓爬进她的身体,将她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精神类药品会腐蚀人的灵魂,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会付出代价,或早或晚。张嘉超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从她来到江州,服下第一片安眠药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了。五年间她试过形形色色的药物,国内的国外的、试验的临床的,从地西泮到氯硝西泮,从舍曲林到文拉法辛,除了一样的令人恶心乏力、口干震颤外,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些药品的区别。

多幺可笑啊,她在实验室运算过不计其数药品的代谢途径,她能从一根短短的毛发里进行定性分析,她还了无数人的清白,可她甚至不能给自己一个安然入睡的夜晚。

这就是命吧,张嘉超。她自嘲道,时至如今她也不怪乔兰说她“不够努力”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样才能算作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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