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是别离的季节,绿叶不再按照脉络生长,候鸟也早早飞向南方。人们在除夕许愿来年有个好收成,将疲惫暂且搁置在上一年,留待开春再继续劳作。过了十五白城的大街小巷都将年的氛围悄悄收起,丧事成为春天到来前的最后一道仪式。
老年人熬过了农历上所有属于昨年的欢庆,身体有自己的节气,也在开春前学着松懈。南希隔壁村庄里的锣鼓喧天从元宵过后便没停过。秋槐在开学前也参加了一场接一场的葬礼。过了八十岁,人们将之成为喜丧,离别似乎在睡梦中已经预演过无数次,以至于真的到了那一刻,除去应该有的眼泪,还有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的释然。
秋槐坐在院落边沿,穿着孝衫的人群迎来送往,哭也成了一道设置好的程序,当远方的亲人被各类交通工具载至此处,在路口换上新做的孝衫。新鲜的哭声伴随着唢呐声越走越近,原本坐在一起打牌的人四散开来,搀扶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见的远方亲属,陈旧的哭声再次加入合唱,等跪在灵前烧完了纸,哭声应当识趣地结束,换上眼泪还挂在腮边的笑意,人群回归喧闹,锅灶冒起白烟。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白城人的待客之道,那些与躺在灵前的老人留着同样血,不再年轻的脸庞因为死亡再度相聚,端着一碗面,成了死亡的客人。
丧事上的面比寻常的面要好吃一些。院长是附近有头衔的人,总会被请去主持葬礼的一干事宜。福利院的小孩也会在人群中穿梭,捧一碗又一碗的面填饱最后的冬天。锅灶支在院子的角落,一个锅煮面,另一个锅温汤,汤里旋着一层油花,红色的辣椒籽儿随着人群的到来煮沸相聚,又随着人群的离去沉寂散开。案板摆满了碗,搪瓷缸里是剁碎的木耳和黄花菜,葱末和香菜末当然必不可少,捞面,舀上各色菜末儿,乘汤烫熟,一碗素面。
隔着热气,灵堂前供奉的素面安静地被筷子挑起,碗里的油花已经凝固,不知道该吃的人究竟有没有吃到。
丧事断断续续结束,又一个新学年到来,秋槐走在学校,竟觉得十分新鲜。大概是经历了太多衰老,回到没有皱纹的人群中,总会觉得更亲切。
“阿槐,你怎幺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两个月未见,冬枣拉着秋槐站在镜子前,在头顶比划:“我是不是比你高了一点?”
秋槐踮起脚跟,挺直了背:“我也长高了。”
冬枣发现她的小把戏,并不拆穿,只是笑着应和:“阿槐,你猜我给你带回来什幺好东西。”
秋槐很少收到礼物,和冬枣同住之后大概是她收到礼物最多的时候。从受之有愧到现在,她自己都没觉察到,听到冬枣的话她已经能够坦然地等待来自对方的分享,习惯真是个好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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