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天,完颜什古都在温泉边宿下,白天才下山处理军务。
既是阴阳两分的奇山,自有天材地宝,哑奴平日采摘晾晒了一些,完颜什古拿来和野雏,鹿肉或兔肉一起炖煮,加点野菜野笋野菇,给赵宛媞吃。
虽说照顾她把肉切成小块,但完颜什古糙,烹饪不精细,撒盐而已,味道比不上五嫂做的,甚至不如柳儿,好在足够新鲜,赵宛媞吃两回就习惯了。
她承诺会让人照看赵香云和柳儿,赵宛媞安下心,也想早点儿养好身子,用不着完颜什古强灌,乖乖吃药,每日在热泉里泡半个时辰,很快好转。
第四天早上,赵宛媞央求完颜什古,“郡主,我想回去看看香云和柳儿。”
“身子好了?”
完颜什古在池边用水,拧干白巾擦了擦面,听赵宛媞说起此事,回过头,“茅屋在林子里隐蔽,她们待着不会有事,你多在这里住几天吧。”
赵宛媞不说话,心里却不愿。
固执得很,完颜什古了然,几日相处,赵宛媞都十分温顺,她多少摸清她的脾性,并不直接拒绝,笑了笑,走到她跟前,温声细语:“再养养,缓几日,可好?”
“郡主,我......”
抿唇,欲言又止,赵宛媞看着完颜什古,她的眼神实在太温柔了,溺得能滴出水来,对她的情意几乎是明目张胆,有时候,浓烈得让赵宛媞无措,不晓得怎幺应付才好。
她的确是完颜宗望的女儿,可人心都是肉做的,赵宛媞没法不动摇。
又起纠结,完颜什古趁机把她拢到怀里,亲亲她的额头,依然迟钝的昭宁郡主,放任情愫肆意疯长,却没把这感情和所谓的爱恋联系在一起,没想过表心。
单有一厢情愿的甜蜜,全把赵宛媞当一只小雌兔,对她好,养着她。
“不是不让你回去,”完颜什古抚摸她的脸,半是哄半是强迫,“茅屋只有一个柳儿伺候,人多口杂,我不好找帮手来,你和赵香云两个人,总归不够稳妥。”
就像养海东青,一个笼子只能放一只。
“不,我要回去。”
抛开矛盾纠结的心思,赵宛媞依然固执,她很清楚,自己如果一直不回去,赵香云的情绪会更加不稳,她在阴山滞留三天,已经太久,她必须要走。
“郡主,求你,我想回去。”
“......”
相处平和,安宁,甚至有几分淡淡的温馨,完颜什古挺舍不得,难得赵宛媞不总是怕她,可她要是不答应,赵宛媞不会罢休。
真急了,床上一躺又得病。
“好吧,”完颜什古无奈,“你收拾下,我送你下山就是。”
“多谢郡主!”
大喜过望,赵宛媞急忙去小帐里换衣裳,不一会儿跑出来,完颜什古把她托上马背,坐在她身后,手持缰绳,顺着林道往山下。
清淡的风静静拂过,不寒不冷,迎面裹着春日的温和,完颜什古搂着赵宛媞,有些失落,想和赵宛媞说说话,可叫了她的名字,又无话可说。
赵宛媞细细嗯一声,光想香云和柳儿,没多少心思搭话。
一切如常,回到静悄悄的草舍,谁知进门,柳儿红着眼眶,扑通跪在赵宛媞面前。
“娘子,婢子有罪,廿四娘子她,她......”
衣衫染着泥土,鬓发凌乱,满面浮肿,短短三日,柳儿竟憔悴得不成样子,此刻见归来的赵宛媞,别的不说,先扑在地上哭哭啼啼,天塌一样。
完颜什古没料到有这般变故,不觉拧起眉,心中很是不悦。
不过,也因为赵宛媞不在草舍,完颜什古不上心,只叫亲信送些吃穿的物什。
但对于赵宛媞,柳儿和赵香云都是很重要的人,她还想带着她们逃走,不觉焦急,赶紧上前扶住跪地的柳儿,“到底怎幺了?”
“呜呜......娘子,我......”
仍旧是哭哭啼啼,眼泪止不住的流,说话也不利索,半天没有个所以然,完颜什古听得心烦,不由把手伸到腰后,握住随身的匕首。
身子一侧,她眯了眯眼睛,盯着柳儿,恶狠狠地开口:“你再这般矫情作态,我就......”
惯常的威胁,然而“杀了你”还没说出口,陡然瞧见赵宛媞看她的眼神——带着惊恐和畏惧,却又有一点出格的愠怒。
她们在阴山上的两日相处并不糟糕,完颜什古居然被她的眼神镇住,两个人就这幺看着彼此,目光对峙,僵持许久。
最终,完颜什古退让,硬邦邦地撇过头,一言不发。
赵宛媞眸色不由一松,有点意外,但眼下顾不得揣测完颜什古,抓紧机会,边安慰柳儿边询问:“你不要急,到底出什幺事?”
“呜......”
哭得抽抽噎噎,柳儿不停抹着脸上的泪,又死死握着赵宛媞的手缓了好久,终于说:“娘子,我,我对不住你,是......是香云娘子她,她失踪了......”
赵香云失踪?!
难怪不见她出来,难怪院子里格外安静,不见炊烟。
“什幺时候的事情?”
“就,就在今早,她本来好好地,突然......”
今早?!赵宛媞恨自己拖沓,愧疚如山崩海啸,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支撑不住,胸口起伏着,声音颤抖地问:“你不要慌,说清楚,她怎幺会突然离开?”
“她,她......”
断断续续,饱受煎熬的柳儿一抽一抽,带着哭腔,勉强把事情说清:原来,赵香云烧退之后,下午便醒了,赵宛媞已经被完颜什古带走,柳儿得五嫂帮忙,精神也大为好转,当日煮了一锅鸡汤,又煎药给赵香云服下。
五嫂已是灶上掌勺厨娘,金营将领都喜欢点她做吃食,不能多待,她走之后,柳儿独自照看赵香云,起先很顺利,赵香云一反常态,会笑了,说话也多起来,还去屋后林子帮柳儿捡柴。
柳儿以为她好转,欢喜地想着等赵宛媞回来,告诉她这好消息,大约卯时,天还没亮,柳儿起来小解,赵香云趁她回来时,躲在门后,拿一根木棍打晕了她。
等柳儿再醒来,赵香云已经不知去向。
“香云......”
赵宛媞紧紧咬住嘴唇,心浪翻涌,恨自己迟钝,恨自己贪念那丁点儿虚幻的安宁,她居然有心思在温池边的小帐安心住着!
全都是她的错!全是因为她不知廉耻!
失踪的香云会不会已经被掳走,或者.....不敢想那样的下场,赵宛媞流下泪,悔恨自己卑鄙,怎就让赵香云承受了去!
“柳儿,”深深呼吸,赵宛媞抹去眼角的泪花,用力抓住柳儿的手臂,一字一顿,“你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我去找香云。”
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决心,她站起来,拢住身上的斗篷,往门外走。
没有恢复的身体瘦弱单薄,她走路都不稳当,完颜什古呆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抓住赵宛媞,问她:“你去哪里找?”
“......”
不说话,完颜什古便急了,“凉陉这幺大,你找不到她的!”
分明自己都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