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狄战事初定,王帐中诸务渐歇,婉儿亦渐掌女眷与笔录之权,每日翻阅军信与人名时,皆需一一过目。
这日薄暮,帐中风轻,她正于小几前细阅送入文函。
一名新入帐房的汉女轻声进来,低头行礼,声音怯怯:
「婉姑娘……前日有一封山西府的商人密函,藏在货单中……说是雍京旧识想托人打听消息,没敢明写……」
婉儿擡眼:「拿来。」
那女子从衣襟中小心掏出一卷小纸,信笺微黄,边角烧焦,但仍可辨识数字。
信上仅有数语,用上个朝代已不再使用的旧字隐写:
「府上老爷,春寒病重,卧榻不起。叹一女归音杳然,魂牵梦萦。盼清风寄语,传一句‘婉’字安好’。”」
婉儿眼神一震。
她双手握着信,许久未语。
那名女子小心退下,只留她一人对着那薄薄一纸,胸口起伏不定。
原来——
父未亡。
当年府破,赤狄大军焚宅之夜,她以为所有人已葬火。
如今才知,那一夜父亲有成功逃脱,并悄悄安置于一处乡地。
因她失踪多日,老父孤身而病,思女日深。
婉儿伏在案上,手紧紧握着那纸笺,指节泛白,泪水终于滴落。
这是她第一次,哭得这样静,这样痛。
那夜,她回到王帐。
阿乌那罕坐于案后,正研兵图。
她照常为他拭尘、奉茶,唇边仍有笑,姿态仍柔。
他未察异样,将她拉入怀中,低声问:「今夜可还跳舞给我看?」
她笑着点头,眼底却是一片静沉。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了。
她若再晚一步,就连爹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件事能让她背叛这男人,那便是——黎家的血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