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思做了个梦。
依旧是恼人的夏天,蝉鸣聒噪,热浪黏稠。十二岁的她跪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膝盖有些疼。低头看去,青紫伤口不大,却有细小的血珠正从擦破的皮肉里渗出来。
“不哭。”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哭了会更痛。”
……她都多大了。
那时林雨思内心腹诽,到也没要哭的程度。
十四岁的林风信蹲在她面前,白衬衫被盛夏的汗水浸得半透明,隐约透出少年初显的肩胛线条。
他的影子完全笼罩着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急促的呼吸声在闷热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已经能窥见日后令人心动的轮廓,微微下垂的眼尾形状已经定型,漆黑瞳孔里盛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看向她时软得像融化的焦糖。
林雨思闻到他身上有青草和橘子的味道,混着某种说不清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面前的林风信轻轻稳住她的膝盖,校服袖口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然后低下头,些许发梢扫过她的腿。
林雨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有什幺温热湿润的东西贴上伤口,像小猫舔牛奶那样轻,一下、两下……她低头,只能看见林风信的睫毛正随着舔舐的动作微微颤动。
“哥……?”意识到他在做什幺,林雨思呆住了,连疼都忘了。
林风信擡起头,嘴唇泛着水光,表情却理所当然:“唾液能消毒。”
他前几天刚在科普节目里看到,动物受伤时会舔伤口。所以,这很科学。
林雨思听他这幺解释道。
阳光从他背后漫过来,把他的笑容泡得模糊不清,林雨思总觉得他很开心,或者说,很满足。
梦里的她迟钝地点点头,任由林风信又舔了几下。温热的触感混着轻微的刺痛,让她缩了缩腿,但他的手不知何时扣着她的脚踝,不让她躲。
“好了,”林风信最后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膝盖,得意地宣布:“明天就不会痛了。”
林雨思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早已天明,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膝盖仿佛还残留着梦中那种湿润的触感。
她缓缓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只是个梦。
却是小时候真实发生过的,当时还觉得没什幺,现在想想总觉得不对。
不脏吗?
她擡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那些模糊的画面赶出脑海。但越是抗拒,记忆反而越清晰:林风信低垂的睫毛,滚动的喉结,还有舌尖擦过皮肤时那种异样的触感。
“……”
林雨思皱了皱眉,压下心底悄然而至的酥麻感,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凉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应该是太久没疏解欲望了,才觉得林风信还挺诱人,她判断道。
等父母出差那几天再做吧。
林雨思这幺想着,打开衣柜,换上了校服。
洗漱干净后,她推开房门。
客厅里弥漫着牛奶和面包的香气,林风信正歪坐在餐桌前,单手划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的三明治已经被咬出一个缺口。
听到脚步声,他擡起头,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像只囤粮的仓鼠。
“早,”他嘴里塞满食物,声音含糊,“妈留了三明治,在微波炉里。”
“嗯。”林雨思应了一声,走到厨房,等到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取出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
回到餐桌前,她发现林风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不是刻意的注视,而是那种自然而然的、如同向日葵追寻阳光般的视线。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眨了眨眼,慢吞吞咬下一口三明治。
等到林风信三两口吃完时,林雨思还有一半没吃,他一手撑着下巴,目光从她的发梢游移到嘴角。
“沾到了。”注意到她嘴角处的的残留,他自然伸手,拇指指腹擦过她的唇角,温热干燥的触感一触即离,带着面包碎屑粗糙的颗粒感。
林雨思没有躲闪,只是垂着眼睫继续咀嚼:“哦。”
林风信收回手,拿起自己的牛奶杯,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时,眼睛始终看着妹妹的低垂的脸。
从她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起,林风信的视线就像被磁石吸引般黏在她身上。林雨思漫不经心地想着,林风信比她想象的还要在意她一些。
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回忆小时他的表情,分明觉得帮她舔伤口是理所当然的事,毫无自知这有多不正常。
……算了,反正这幺多年都活过来了,林风信这些行为也只是无伤大雅。
林雨思端起牛奶杯,温热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表情。她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对面专心看着她的哥哥,他此刻的样子再普通不过,和任何一个关心妹妹的兄长没什幺两样。
林风信大概从来都不觉得那些行为有什幺问题。就像他不会觉得共用吸管很奇怪,不会认为深夜进她房间掖被子需要避嫌,更不会理解为什幺对“帮妹妹舔伤口”这种事不对。
在他扭曲的认知里,这一切都只是“照顾妹妹”的日常罢了。
林雨思轻轻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碰撞出些许声响。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随口说了句手冷,林风信就理所当然地把她的手拽进自己毛衣下摆取暖。当时路过同学震惊的眼神,和哥哥满脸的莫名其妙形成鲜明对比。
在同龄人看来,再亲密的兄妹也不至于到如此程度才对。
“怎幺了?”立刻察觉到她的视线,林风信问。
“没什幺。”林雨思移开目光。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林风信的举动,好似从来都不是出于什幺龌龊的心思。
只是单纯的,扭曲的,把“对妹妹好”这件事做到了极致而已。
就像野生动物不懂人类的社交距离,林风信也不懂兄妹之间应有的分寸感。在他的世界里,“思思”这个存在本身就凌驾于一切常理之上。
林雨思轻轻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随后起身。
既然当事人都毫无自觉,她这个被珍重的人又何必自作多情地纠结呢?
“吃完了?”林风信很自然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走吧,要迟到了。”
“嗯。”
林雨思不知道的是,此刻她对林风信的认知,只对了一半。
“对妹妹好”到极致是对的,没意识到行为早已越界也是对的,但心思不龌龊……是不可能的。
他确实将\"对妹妹好\"这件事做到了极致。餐桌上永远有她爱喝的牛奶,备忘录里记着她每次生理期的日期,甚至连她随口提过的漫画周边都会出现在生日礼物里。这些体贴入微的照顾背后,已经不知从什幺时候开始,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欲念。
就像此刻,他握着她的手腕,指腹感受着皮肤下跳动的脉搏,想的却是梦里她眼角泛红的模样,那些在深夜惊醒时,被强行压下的悸动;那些借着兄妹名义,肆无忌惮的触碰……
哪一样不是包裹在糖衣下的私心?
恐怕只有林风信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