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奥多一直记得,小时候他曾和塞西亚快乐地玩耍。
他是亲眼见证她出生的人。那时候,他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而塞西亚,就是那个纯白无瑕的存在。
她才刚降临这个世界,还来不及被染上任何罪恶——她值得他去疼爱。
那时,继母尚未失去容貌,父亲与她恩爱有加,常常甜蜜地外出约会,把孩子们留在家中。
塞西亚虽然有尽职尽责的乳母照看,但他总是不放心,总会站在摇篮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时不时会提出一些问题:
“她饿了怎幺办?”
“婴儿都是这幺小吗?”
“她是不是什幺都不懂?”
乳母被他的问题逗笑,耐心地一一为他解释。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她笑着说:“小姐还是懂一些事的。
“比如,小姐很喜欢少爷您呢。”
她轻柔地抱起塞西亚,满脸慈爱,“你看,她一见到你就会笑。”
乳母没有说谎——塞西亚确实一看到他就笑,那个笑容,比他今天吃的蜂蜜还要甜。
他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很微弱,却清晰得让他察觉到了。
是啊,小时候的塞西亚总是笑着的,无忧无虑。
从什幺时候开始,她便一直在哭了呢?
乳母温柔地提议道:“少爷,您想抱抱小姐吗?”
学着乳母教给他的姿势,他将小小的塞西亚抱在怀里——她对他来说,轻得像根羽毛一般。
塞西亚在他的怀中甜甜地笑着,他心中的涟漪也随之泛起更大的波动。
他希望塞西亚将来能成为一个正直、勇敢、善良的人,就像他自己一样。
只有那样,他才能骄傲地对别人说:“这是我的妹妹。”
希奥多有着强烈的自尊,对家人严苛的条件也并非毫无缘由。
他一直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菲兹罗伊家族世代都是战场上的勇士,是陛下面前最忠诚的骑士。
他像他的父亲一样,为这份身份感到骄傲,也为家族的荣耀感到骄傲。
这份荣耀,不容任何人亵渎或羞辱。
但他那一贯严苛的标准,在塞西亚身上稍微松动了些。
继母是一位聪明伶俐、教养优秀的女性,完全配得上他的父亲。
可塞西亚却既不像机敏的母亲,也不像稳重的父亲。
她学东西很慢,两岁才会独立行走,四岁才开始开口说话。
希奥多有时能听见侍从们厌烦塞西亚的声音。
他比她大六岁,那时虽只有十岁,却已经明白了权力意味着什幺。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惩罚了那些胆敢议论主人家的奴仆。
他蹲下来,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颜,希奥多认真地承诺道:“哥哥会保护塞西亚。”
“哥哥……”塞西亚咀嚼着这个称呼,“哥哥会保护……保护塞西亚。”
“哥哥!哈哈,哥哥!”她快乐地钻进希奥多的怀中,“哥哥!哥哥!”
即便塞西亚是一个女性,长大会嫁出去,一直对家族毫无帮助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幸福地长大,只要她快乐就好。
到底是从什幺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恶劣呢?
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在听到侍从说塞西亚不愿意吃饭时,他烦躁地停下了手中的公文。
“这点小事也需要来向我汇报?她不吃,那就饿着。饿了自然会愿意吃。”
希奥多确实正在陷入麻烦之中。这次家族遇到的事情十分棘手,无论他如何选择,家族的结局总像是被蒙上一层黑暗。
他试图寻找各种办法,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时间来到第三天,侍从又小心翼翼地前来禀报——塞西亚仍旧拒绝进食。
就在前一秒,他才刚刚决定要选择哪条路,他已经明白,无论怎幺做,家族这件事都无法得到好处。
走在前往塞西亚卧室的路上,他本就冰冷的脸色更加阴沉,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为什幺她就不能听话?
为什幺不能让他少操一点心?
她就不能懂事一点吗?
房门被他粗暴地推开,当他的视线落到她惊慌失措的身影上时,怒火却突然消散了。
是因为昨晚他梦见了小时候的她吗?
小时候的塞西亚有时也不爱吃饭,继母哄她没用,她只听希奥多的话,因此每次都要让希奥多来劝。
现在也是如此。
希奥多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饭菜,心里却不明白——
明明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为何她还是不肯吃?
“塞西亚。”
他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
“过来。”他命令道。
他已经没有了小时候对她的耐心,只想尽快把这件小事处理完。
他的低气压让塞西亚感到恐惧,她偷偷看了一眼哥哥的脸,心里反复盘算。
直到希奥多快要失去耐性,她才像小时候那样,怯怯地走了过去。
她其实与希奥多并不十分相像。
虽然他们都遗传了父亲的棕发,但希奥多那双蓝色的眼睛更像他的生母,而塞西亚的眼睛,却是与所有人都不同的——一双纯粹的金色。
或许是因为刚刚回忆起从前,又想到她才失去母亲,希奥多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冷硬了。
他放缓了语气,道:“把饭吃了,好吗?”
塞西亚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他没有恼怒,只是优雅地切下一小块牛肉,裹上酱汁,递到她的嘴边:“张嘴。”
她还是没动。
希奥多的手没有放下,冷冷地注视着她,说出带着冰霜的话:
“如果你不吃,就会饿死。你对菲兹罗伊家族唯一的价值也将消失。你忘了父亲最近正在为你挑选联姻对象?
“你想让家族蒙羞吗?”
话音刚落,塞西亚忽然大喊:“我才不在乎!我不在乎!”
她猛地起身,想回床上躺着,可希奥多比她快一步拦住了去路。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那个纤细的少年——
他在战场上用肌肉与意志对抗敌人,这副高大坚硬的身躯,如今就如一道牢不可破的墙,死死挡住了她。
他逼近一步,塞西亚便下意识退一步。
她慌乱地向后避着,直到腿一软,又跌回了椅子上。
希奥多没有坐回椅子,他伸出布满茧子的手,牢牢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块牛肉塞进她口中,动作冷硬,却精确地控制着力度,逼她吞咽。
塞西亚拼命抵住他的胳膊,试图挣脱,可在这悬殊的力量下,她什幺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他一点一点地喂食。
为了让她顺利吞咽,希奥多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碰触到她的牙齿,而当她下意识用舌尖卷起食物时,指尖与舌头的接触又带来一丝奇异的触感。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仿佛一切都与情绪无关,但内心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外界对她容貌的赞美。
那些诗人将塞西亚的美貌编成诗歌,在贵族圈中流传成风。
这,就是她对菲兹罗伊家族仅存的价值——
用她的绝色容颜,换来一个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联姻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