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杨

少夫再也没有生育,士蒌渐渐轻视她。好在少杨继承少夫的美貌,还多一份安静,得了士蒌的宠爱,不至于使母亲受欺负。

“我女少杨。”士蒌带少杨出去玩,给她买礼物,希望她能跟自己亲近。

这孩子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似乎过于畏惧下士,总是谨慎地称他为“蒌翁”,连声父亲都不叫,吃饭起居更是避着他,偶然被他摸一下头,就吓得发抖,偷偷去擦头顶。

“怎幺,难道是少夫?”士蒌有时会怀疑。

“不是的。我年纪小,麻烦多,不想劳累蒌翁。”少杨模样好,声音也像泉水。

她这样动听地说一通,士蒌就没什幺意见了,去关照其他孩子。而少杨捧着礼物,回她与母亲小小的房间。

礼物不一会儿被丢出:“啊,我说几次,这些东西要丢掉,要拿火烧。”

少杨躲在角落:“是我不好,但我看到水果,想让母亲尝尝。”

少夫正用铁钎穿刺下体,听到这话,将钎伸到她面前,血淋淋的:“不是为了你。我连饭都不会吃,饿死算了。”她又去掏肚子里的孩子。少杨帮她接热水。

少夫一直受侵犯,一直不想怀,喝不到药,就用暴力拿取胎儿,很快衰弱下来。

卧病在床的日子,少夫捧着少杨的脸,无休止地说,士家人不是她的亲人,她的亲人是山樵仲隹和仲隹的妻子:“你父亲仲隹死了,你母亲少夫也要去死,在这世上,你还剩谁?”

“阿兄。”少杨战战兢兢地回答。

这话她从小听到大。少夫自她记事起就说,每说一遍,少夫脸上才有光彩,才能见出昔日茹乡美女的样子。

少杨喜欢看那样子,每每顺从母亲,被捧着脸,被迫点头,过后碰到士蒌与其家人,就会陷入混乱,不得不避开。

少夫去世时,少杨刚满十二岁。

死前几天,少夫不能分辨冷热,大风天穿单衣单鞋,跑到院墙下。

少杨为她捡鞋,她反扑女儿:“母亲活不久,之后你跟你阿兄逃走,嗯?”

少杨掩她的嘴:“嘘,被蒌翁听到不大好……”

少夫竟然瘪嘴哭了,靠在少杨肩上:“我的桑杨,没了父母,你们怎幺办呢。”

弥留时,她像小孩,要和少杨拉手,要爬外面的树,某一刻突然抱住少杨:“我腿断了。你背我。”少杨努力满足她,刚把人背起,就被她咬一口耳朵:“你还剩一个阿兄。”

少夫死了,死后下体流黑水,乡医诊断为死胎。士蒌大怒,让人把少夫的尸体扔出去,不许乡人收尸。

少杨在大风里追尸体,又回来求蒌翁,情急之下叫一声父亲,士蒌这才勉强点头。

埋了少夫,少杨用雪擦嘴,在院墙下迎接深冬。这年冬天的雪也像昔年冬天的雪,为少杨的亲人落下。

“父亲,母亲,阿兄,”少杨孤零零地沿墙走,数雪花,数着数着,只剩一枚,“阿兄……”

墙上少年叫她一声“少杨”,少杨捏碎了雪,急忙去看。

她以为在透彻的天地中照镜子,仔细才发现是个小哥哥,白皮肤,草绳结发,温柔地笑,问她是不是少杨。

“我是少杨。”少杨冻得脊背疼,却以为是一股力在推她。

见少年伸手,她便去牵。

两人碰一下指头尖,少年立刻收手。

少杨摔在雪里。

“你就是少杨。”从地上看天,天边的少年眼含泪水,嘴角有一抹红。

他不饰温柔了,深深地看少杨,模样妖冶又美丽,让少杨发呆。

“阿兄吗?”她试着问,被人抓把雪撒脸上。

少年从墙头跃下:“下一场雪时,我要……”

少杨爬起来贴墙呼喊,再不能有他的回应。

她冻僵了,由马奴扶进屋。

路过镜子,少杨看到自己:眼含泪水,嘴角有一抹红。

今天失去母亲的人,都是这副模样。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