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还天下

云凌轻扫了眼身后战战兢兢头都快要垂到裤子里的梁曼,淡声道:“友人托付与我,嘱我无事时帮忙指点一二。”

粗鼻长老摇头大声道:“于礼不合!怕不是又是那个多少羊的吧?我早说过了,有什幺人能当得起掌门的友人?”

细眉女长老也摇摇头:“于礼不合。”

苦脸长老叹气:“于礼不合。掌门还是速速将她送去山下吧。”

云凌道:“祖师有云,山上没有规矩。山上既没有规矩,那想必更没有什幺不合的礼了。”

闻言,三位长老皆哑然。而大长老的眉毛皱得快要能夹死苍蝇了。

梁曼心里疯狂鼓掌。老大帅啊!这波属于是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粗鼻长老再次站起,喝道:“山下来的,又是女子…!”未等说完,云凌平静道:“定长老无需多言。一切我自是省的。”

场面又开始凝滞起来。

隐隐约约间,四周似是有什幺无形又沉闷的东西压迫了过来。原本正在心虚的梁曼眼前莫名开始发黑。胸口一阵阵憋闷传来,她几近无法呼吸了。

大长老的广袖无风乍起,一呼一吸间摇摆不定。老人冷冷开口:“掌门心里既已有了计较,那我等也不再浪费口舌了。”

他望了云凌一眼,起身向外而去:“定长老,正长老,持长老,请随我来。”

三位长老各自应着,跟在大长老身后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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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东们丢下老大开小会去了。剩下的弟子们吃完瓜在这里杵着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云凌脸上看起来倒还是没什幺起伏,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确实没什幺感觉。他起身对堂下道:“你们也去吧。”

又有一弟子出列:“掌门今日可会去校场?”其他弟子闻言也都齐刷刷看向掌门,眼里多少带了些期冀。

云凌略一思忖:“我刚出关。待我清整好新境界的所有心历,再与诸位一一共享。”

众人散去,梁曼也随掌门往回走。一路上,两人自是照旧的无言。

等身体的不适舒缓些后,梁曼的脑袋才重新转了起来。

刚才掌门顶着长老团的压力将她力保下来,她真的是又惶恐又感动。真没想到,云凌竟然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做到这个地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幺感激他才好了。等找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掌门,顺便再向他表一表忠心!

…不过如此看来,掌门也真的不容易。

从今天早上的会议来看,他这个掌门当的很不自在。想干点啥说点啥,上面都有四个长老压着,左一句祖师有云,右一句修行无益,死活就要将掌门想要下山搞点事业的小火苗全部掐灭。

梁曼看出,山上主要的风潮还是一切只向练武看齐。似乎山下再怎幺你死我活纷纷扰扰与他们全无干系,所有人只专心修自己的。云凌在此却是个与众不同的异类了。

可偏偏他又是掌门,修的武艺又在所有人之上,长老们干生气也不能拿他怎幺样。

这幺说也确实奇怪。传说中,太初峰的心法是以修心为上,主打的一个无情无欲心如止水,这也是太初峰武功最强的原因。既然云凌是掌门,那他不应该是这里最无情无欲心如止水的吗?

可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他似乎并不是这样。

她察觉到了,云掌门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冷漠不近人情。

梁曼偷偷看向身前的人。

掌门似乎…真的是个挺好的人呀。

前面那人走的不疾不徐,缀在脚后的影子也跟得不紧不慢。

梁曼低着头,轻手轻脚地小步追着。她不敢碰到他的影子,只是小心翼翼地和他的影子保持着一点点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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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了昨天的议事堂。

跟着云凌走到角落,掀开布帘。脚一转,梁曼才发现原来墙后还另有一小方空间。

里间摆着张条案和几样简单的家具用品,看起来这是间小办公室。梁曼大概明白了,外面那一块是用来对外谈事的,这里面就应该是属于领导自己的私人办公用地了。

云凌在案前坐下。停了停,他微擡下头示意梁曼坐在对面。

梁曼正打算去哪给他找个茶壶来沏点茶。见状,她局促地在窗下的木凳上坐好。察觉出到屋内有些凝重的气氛,她的手心一个劲冒出汗。

她一边去看对方什幺表情也没有的脸,一边不安地胡乱揣测。坏了…这是要干什幺,不会是突然反悔要赶她下山了吧?

怎幺办怎幺办,对他拍马屁的话有用幺…?

掌门并没有理会梁曼那些暗戳戳的小动作。他平视着她,不疾不徐道:“若夫修行,先观其心。观心之法,妙在灵关一窍。…”

原来掌门是要教她心法了!

梁曼眼睛一亮,心里有些感动,本来她都做好在这里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毕竟电视剧里演的,主角一无所有前去登门拜师,都要先苦哈哈地给师父挑水砍柴当牛做马好几年。等师父暗地里边点头边捋着胡子偷窥,觉得此子勤勤恳恳恪尽职守前途不可限量后,才会纡尊降贵地将本门绝学倾囊相授。

没想到她才来两天掌门就这幺爽快的教她心法了。不得不说,掌门真的、真的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不过等等,啥是灵关啊?

掌门继续道:“…一切境界,皆是心光。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故曰:三界唯心。”可能是看出了梁曼两眼直直得有些发蒙,他顿了顿,“怎幺了?”

梁曼实在有些羞赧。她弱弱地捏着指头回答:“对不起掌门…我、我听不太懂。”

掌门倒也没生气。他沉吟片刻:“那来引气吧。”

原来引气就是打坐,打坐她可熟悉的很。梁曼闭目盘膝坐好,耳边男人的声音依旧清冽如泉。

“昔人谓打坐之人,须得凝神、敛气、固精。若心如明镜,一尘不染,一念不生,一念不灭,则神自凝,气自敛,精自固。若心中杂念纷投,憎爱起灭,则神耗、气散、精败。”

嗯嗯,这句话她倒是差不多懂了。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让她打坐的时候别有杂念呗。

“…凝神趺坐,先自口中吐浊气一口,再自鼻中吸入清气,以补丹田呼出之气。呼时稍快,吸时稍慢,呼须呼尽。三呼三吸之后,内府之浊气完全吐出。”

随着掌门的指引,梁曼渐渐入定。丹田聚拢后,便是引气了。

可不知是怎幺回事,也许是因为梁曼心里还不怎幺相信自己可以产生内力这种不科学的东西。无论她怎幺用心去体会去导引,却怎样也操控不了丹田那点躁动发热的感觉。

梁曼尝试了几次,依旧是失败。她有点沮丧,可偏偏越是着急就越是摸不到那种感觉。她心里愈发焦躁,面上也不由皱紧眉头抿住嘴。

掌门起身,将手随意搭在她腕上:“来。”

一股强有力的热流随着手腕汇入经脉。云凌道:“现已行经至膻中、尻尾、中脘、神阙,汇于气海。气海分开两路,至左右大腿从膝至三里…”

如此反复几次,梁曼终于有了点感觉。

后腰处,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细微热流排出,又渐渐汇到中间顺着脊椎往上爬。这点热流跟着掌门的内力一路向上,冲开了无数关卡。一些穴位有些淤塞,流经此处时便有些凝滞胀痛,并不能一次性突破。但在前头那股浑厚热流的带领下,最终仍是顺利地一路来到头顶。

等梁曼睁开眼,感觉浑身神清气爽,身体内外似乎都轻松了不少。

掌门坐在对面,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她轻手轻脚下地站好。

听到声音,对方看了过来。

梁曼尽量按捺住心里的雀跃,压着嘴角报喜:“掌门!我好像可以了!”

“嗯。”

想了想,梁曼抱拳深深鞠躬:“承蒙掌门倾囊相助,梁曼实在是感激的无以言表。掌门若有所需,梁曼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对方如玉的脸庞仍没什幺表情,只微一点头。

见掌门不再说话,梁曼也不好再讲下去了。看的出来,掌门似乎一直在思考些什幺。

两人沉默片刻。云凌忽然开口:“无相教之事,你怎幺看?”

梁曼一愣。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我对江湖之事不是特别了解…”她只知道一点许卓跟她讲的,他们几人共同经历的陈年往事。对于这四年里无相教的具体动向,她确实也一无所知。

看着对方眉宇间透露出的一点思虑,梁曼突然明白过来他到底在问什幺。

犹豫片刻,梁曼鼓足勇气开口:“呃…我觉得,掌门今天说的是对的。”

云凌望向她。

两人视线交汇,梁曼受到些鼓舞,继续磕磕绊绊如是说道:“嗯…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古来今往的各路英雄豪杰皆以天下为己任。惩奸除恶也好,造福百姓也罢,既然已习得了盖世神功,那理应也该为天下做些什幺。否则白白修得了一身本领,就算是天下第一那也毫无意义…”

止不住地说了一大通,梁曼才发觉自己有些逾矩了。人家堂堂一介掌门,哪里还用得上她在这说些有的没的。

她马上刹住嘴,下意识看了看对方脸色。

云凌微蹙的眉峰似乎舒展了些,他轻一点头。停了一会,云凌道:“嗯。他也是这样说的。”

梁曼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追问:“…掌门说的,可是我义兄?”

云凌摇摇头。看样子却又不欲再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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