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整个大成改天换日。
皇帝病重崩逝,新帝与三公主的生母淑妃悲痛欲绝,一把大火烧光宫苑,自己葬身火海,被追封为太后。
天下百姓缟素七日,戒荤一月。
大批宫人被放出宫,朝中更是风起云涌。
耐人寻味的是,淑妃并未葬入皇陵,而入了千里之外的永乐陵。一时流言四起,都传是三公主的意思。
与此同时,盛家。
“沈姨娘,歇歇吧,你还怀有身孕,切勿动了胎气。”
棺木前方,羸弱女子通身缟素,面容青白凹陷,烧着火纸的双手瘦到只有骨头。
宋婆子抹泪向前搀扶沈莺,看到祭桌上的灵位时热泪翻滚,忙扭身过去抹掉。
喻幼清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她站立在门口处,看着灵位上的“盛荣”二字,眼底猛然一阵晕眩,却又强行撑住墙壁,勉强稳住身躯。
宋婆子留意到动静,回头去瞧时满眼震惊欣喜,忙冲着就要过来,“夫人,你……”
可刚走出几步她便清醒,热络神情瞬变,双膝跪地伏首,“拜见公主殿下,公主万岁。”
眼前之人早已不是那位柔弱的夫人,而是垂帘听政的三公主,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
喻幼清扬手,“还是称我为夫人罢。”
宋婆子这才注意,她今日同样一身缟素,曾经总是下垂的发丝被金贵发簪拢起,周身气息平静悲凉,再没了半点以前的模样。
她行至棺木前侧,在软垫上跪下后拿过火纸,一声不吭的烧着。
“我想同三公主说几句话,你们都出去吧。”沈莺侧目,说话时气若游丝,从身上掏出手绢捂嘴咳嗽。
众人去看喻幼清的脸色,得到她的首肯后才离开。
灵堂内死寂一般的沉默,两个女子安静的燃烧火纸,沈莺盯着那转瞬即逝的火舌,笑的很苦,“多谢。”
当日盛荣被刺杀后,喻幼清派人将她带到别苑,并命萧容好生医治,她才从痴傻恢复如常。
国丧结束将军府才能办丧,她又让人将沈莺送回盛家,有着姨娘的位置和盛荣的遗子,她的日子不算太差。
“举手之劳罢了。”喻幼清唇瓣微动,语气微凉。
沈莺一顿,缓慢站起身来。
她瘦的不能再瘦,肚子凸出,像是将她拖拽着一般。
盯着桌上的牌位,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眸没有半点光亮,“我以为你会说,因为我腹中还有将军的孩子。”
说着转身,艰难的向前几步,语气自嘲“如今大公子生死未卜,二公子离家不归。我的肚子就像保命符一般。我知晓,府中人之所以对我恭敬,就是因为这个孩子。”
喻幼清平静道:“你若不想生,今夜我便可助你送走这孩子。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辱你。”
“你说什幺?”沈莺诧异惊骇,甚至还有些许恐惧。
“你若想生,届时我会将孩子视如己出。你若想留在将军府便留下,想做女官便进宫中,想潇洒自在,也可拿着金钱去云游。无人敢拦你。”
少女侧目,“选择的权利,在你自己手上。”
沈莺开始颤抖,她甚至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偏偏眼前之人又是如此的真切。
她三岁时被卖为奴,五岁便被暗门收入,数十年来只有听从命令,从未有人说过这些。
喻幼清仍跪坐在原地,“沈莺,我从未将你视作仇敌。你何时想要新生,便来寻我。”
一句话,几乎使沈莺四崩五裂。
眼角似乎有些濡湿,她呆愣的用手绢擦拭,可接下来便是更加汹涌的泪水。
灵堂内传来女子痛彻心扉的哭声,门外守候之人不敢入内,纷纷探头去看。
那哭声渐止,沈莺红肿双眼走到喻幼清身后,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颤抖,“给将军清理遗体时,在他身上寻到的。”
那是盛荣惯用的信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赠吾妻幼清”。
喻幼清手指一颤,指尖像是被火灼热,又疼又烫。
沈莺则是朝着相反方向离去,“人的情爱太过复杂,也太过伤人。公主殿下,我不知你是否对将军动情,可将军……他心中有你。”
纤细手指拆开信封,其中信纸受潮泛黄,上面字迹也变得模糊。
确切的说,信封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皇上的陈情表,而另一封,是和离书。
他在陈情表中将逃出京城的一切罪责揽到自身,详细阐述了他是如何“逼迫”喻幼清带他出城,又是如何“逼迫”她带他去江南。
和离书中则是痛斥少女嫉妒无德,嫁入将军府半年无子,还言早便应该和离。
喻幼清如鲠在喉,冰冷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上信纸,印出了一朵小花。
她颤抖着看向桌上的牌位,“将军,幼清之路,已无回头。”
盛荣早便知晓自己必死的结局,答应喻幼清去江南后便写下了这封信。
这哪里是陈情表和休书,明明是留给她的保命符,届时皇帝怪罪,她手中有这样两封信,足以证明自己的无辜。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个看似瘦小柔弱的妻子,才是真正死局的创造者。
他辗转难眠动手写信之时,她在步步为营,将他列入棋盘。
她身体本就羸弱,今日吹了凉风又跪了许久,双腿便止不住的打颤发抖,怎幺都站不起来。
灵堂内静谧非常,只能听到门外狂风呼啸,喻幼清擡眸,余光瞥向角落,“出来。”
又是一阵死寂般静谧,黑色衣袍露出一角,跟随主人犹豫片刻后继续波动。
清脆声音持续传来,“没死就出来。”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身影,连步伐都如此熟悉。
喻幼清擡头,看到的,是盛舒怀那张白无血色的面庞。
少年双颊略略凹陷,眼皮下侧一片淡青,发丝略有些乱,像是害了大病。
二人对视着,莫名的情愫在此刻迸发,盛舒怀指尖掐进肉里,向她靠近时,微微踉跄。
他原本只拉住少女的一只臂膀,可刚一靠近,那股熟悉的香味像钩子一般从鼻腔钻入,蔓延向大脑神经,由血管穿过,最后在胸口轻轻拨弄。
他想留住胸口那片刻的酸痒,这感觉却又顷刻消失,方才被填满的胸腔瞬间空落。
巨大的失落蔓延心头,他手中动作猛的用力,直接将温香软玉拉入怀中横抱而起,感受着对方身体的形状和热量。
喻幼清手臂微曲,虚虚揽着他的脖颈,将头靠上宽大胸膛。
盛舒怀的身体热了起来,脑海里闪过二人的抵死缠绵,顷刻变成她用利刃杀他的画面。
心脏又痛又痒,偏偏埋葬在身体最深处,摸不着挠不到。
二人从灵堂出来,宋婆子瞳孔放大,满脸诧异,“二……二公子?”
自从新帝登基,他们便再也未曾见过盛舒怀的身影,今日竟出现在灵堂之中,甚至还抱着……三公主?
盛舒怀语气很沉,莫名的阴冷,“母亲身体不适,我带她去休息。”
他将人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屋内一切摆设洁净如新,显然被人特意打扫过。
床榻上仍是玄色被褥,盛舒怀将喻幼清放上去,神情越发阴沉。
二人静默着,偏偏少女一双杏眸看他,一错不错,“你可恨我?”
恨她亲手杀了他,恨她害死了他的父亲,恨她毁了盛家,毁了他的安宁。
盛舒怀说道:“倘若你事先知晓结局,重来一次后,是否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喻幼清毫不犹豫,“会。”
他咬牙,突然捏住那张不能再瘦的面颊,眼底闪烁着又恨又爱的恼意,将人拉到跟前,“那你问我有何意义?”
“我遭了报应的。”脸颊略有些痛,她眼眶微红,声音虽平静,但有一滴清泪落下,正掉上男人的手背。
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
她用手背遮住眼眸,“母妃留有遗言,她不愿与父皇共葬皇陵,也不让我和幼明去灵前侍奉。我知道,她怨我们。”
盛舒怀胸口猛的一揪,绞的生疼。
他用头抵上喻幼清的额头,不再去看那双水眸。
温热的气息在面颊上吞吐着,男人的湿吻在眼角落下,一寸一寸向下挪移,最后轻柔的贴上唇瓣。
他含着下侧唇瓣吸吮咬弄,像在品尝绝世糕点,察觉到少女胸口起伏急促喘息,他捏了捏软颊,“张嘴。”
接下来便是长驱直入的进攻,他撬开喻幼清的牙齿,在她口中尝到了药的苦味,大手抚摸上柔软腰肢,却发现她简直瘦的可怜。
盛舒怀心底莫名有些恼怒,似在恼她不照顾好自己,又似在恼别的,他也拎不清。
万千情绪全被宣泄在檀口之中,他拉扯着丁香小舌搅弄,又吮着轻咬,几乎略过她的每一寸口腔。
二人气息纠缠,周身气息滚烫非常,喻幼清双手放在二人中央,想要推开,后脑被人扣的更紧,只得承受着雷雨般的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