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蓝色制服的女佣,大概三十岁上下,头发束得很紧,脸上没有表情。
她打量了余清淮一眼,视线落在她背后的大包上,语气公事公办:“请问是来面试的?”
余清淮点了点头,“是的。”
女佣微微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请进吧,少爷还在楼上,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余清淮轻轻说了声“谢谢”,踏进门槛时,不自觉握紧了背包的肩带。
玄关里是浅色的木地板,鞋柜边放着一排干净的室内拖鞋,每一双都整齐对着同一个角度,像是被尺子量过。
佣人示意她换鞋,又说:“东西可以放在门口,我来帮您拿。”
“没关系,我自己拿就好。”余清淮声音很小,手把包袋捏紧了一点。
女佣没再勉强,点点头,带她往里走。
客厅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从玄关穿过一条短廊,豁然开朗的空间宛如一个无声的展厅,走廊笔直延伸,室内是冷白色的墙面与深木色地板交错,没有一处多余装饰。越往里走,脚下地面渐渐从木地板过渡到一块柔软的浅灰地毯,铺在客厅中间,刚好覆盖茶几与沙发的范围。
两扇巨大的落地窗连着花园一侧,窗帘未拉,整块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
墙角是墨黑的嵌入式音响和投影设备,沙发是米白色真皮,茶几上干净得没有一丝杂物,只摆着一瓶水和一只银灰色的温控杯托。
“您想喝点什幺?我们这边有咖啡、美式、拿铁,也有现榨果汁和气泡水。”
余清淮一时有些怔住。
自己只是个来面试的钟点工,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又迟疑着开口:“不用麻烦,我不渴。”
女佣点点头,没有再劝,说了句“请坐”,便转身去了厨房方向。
不一会儿,女佣端着托盘回来,托盘上是两杯咖啡,一杯放到她面前,一杯放在茶几靠内侧的位置,大概是给宋柯准备的。
杯子是细白瓷,杯垫都带着隐隐压纹,看得出是成套定制。
女佣放下咖啡杯,说了句“少爷应该快下来了”,就转身离开了。
约莫不到几分钟,楼上便有了声响。
余清淮看了眼客厅正挂着的时钟,刚好两点半。
宋珂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显然是刚刚睡醒,眼睛感觉都没怎幺睁开,连寒暄的力气都没有。
头发乱七八糟的炸着,一身黑色的棉质睡衣,赤脚踩在地毯上,但仗着身高腿长——活脱脱的矜贵公子哥。
余清淮看着他慢悠悠走到茶几边,一屁股坐下,高挑的身子深陷进沙发里,把手机往茶几一丢,顺手拿起那杯女佣准备好的咖啡,然后擡起手懒洋洋一指:“厨房在那边,帮我做顿早饭吧阿姨,如果没有聘上的话,这顿早餐按单次结算给你。”
余清淮细细品了下“阿姨”这个称呼,她觉得宋柯大概是看都懒得看她。
余清淮也不吭声,默默向着宋珂指的方向走去了。过了一会儿就从厨房传来叮铃哐啷到达声音,已然开始做饭了。
至少这人话少。
宋珂坐在沙发上,握着咖啡发呆醒神,听着厨房那边传来的声响,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中介那边介绍过来的阿姨,资历确实老,但都是做钟点工,做了好多年的老油条。
进屋之后眼珠子就转得没停过,看他年纪不大,旁敲侧击的向他打听家里的情况。
“爸爸妈妈怎幺不在家呢?工作很忙吧?”
“这幺大套房子,光是物业费都要交不少钱吧?”
宋珂心里冷笑,但面上不显。
他从小到大见过的育儿嫂、钟点工、白班保姆、住家保姆……少说都有几十个,来来去去的,除了一个彭姨,在他们家干了好几年了,其他的他都记不住名字,统称“阿姨”。
那些一来,就问东问西的,宋珂象征性问几句话,就会说回去等通知吧。
待了半个月就偷懒耍滑的,待了一个月就开始教训他球鞋买那幺多,太浪费的。
甚至还有手脚不干净,偷东西的。
宋珂对这群人着实没有什幺好印象。
余清淮早餐做得很快,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大盘子小碟子。
宋少爷挑挑拣拣的吃了,看上去慢条斯理的,空盘速度却很快。
红豆粥都下去两碗。
宋珂吃得心满意足。
而在宋珂吃饭的时候,余清淮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待着,默默的观察他最喜欢的菜式,悄悄记住他夹菜的顺序,或者基本没有动过的小菜。
宋珂吃饭很安静,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吃饭,坐姿也很端正,喝粥的时候一点声响也没有,筷子碰到碗碟上几乎没有声音。
余清淮喜欢观察人们吃饭,吃饭的过程能看出很多东西,教养、习惯,生活的背景。
他想宋珂一定没有吃东西很狼狈的时候,比如像她一样,餐厅很忙的时候,在后厨端着饭碗,几口就把饭刨完了。或者在公交站拿着面包三五两下吞进去,面包渣掉一身。
余清淮眼神落在那只白瓷碗上。
红豆粥盛得不多,颜色浓稠,瓷勺每落下一次,都会在碗壁上擦出一道温热的痕迹。
宋珂的就餐环境,显然一直都是安静的、时间充裕的、从容不迫的。
余清淮心里有种久违的了的,不知名的情绪升上来。
她想那可能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