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段时间内,这世上没有人真正了解,英飞羽和彭青屹的实际关系。
英飞羽把这段时间定义为他们的真空。需知道,真空环境有许多好处,事物在这里不会腐烂,流言蜚语无法传播。也确确实实有个最大的坏处,一切碳基生物无法生长。
回到现实世界里,英飞羽和彭青屹的生长环境大不相同。英飞羽的同事们,精确知晓她与彭公子存在男女关系,但男女关系是否拥有上台面的名分,他们实在无从知晓。
而彭青屹的环境里,单知道他有位女友,那大概是位比他小点儿的女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信息。姓甚名谁、籍贯职业,别妄想从彭青屹嘴里撬出来。
放在完整的社会尺度里,只需英飞羽这边的人,和彭青屹那边的人,把手中信息轻轻一碰,他们的实际关系,就如两个半圆轻而易举团圆了。
可笑的是,这两拨人永远也不会碰到一起,平等地坐下来聊聊风花雪月。
英飞羽不知道,真空关系仅脆弱地维持了一夜。
对彭部长来说,这世上没有他无法知道的事情,哪怕秘密藏在某个人心里,他也有办法把心脏剜出来,让它自己说说看。
想掌握彭青屹的秘密,不需要那幺血腥的办法。他凭空蹦出来的女友究竟是谁,彭部长只需动动手指,按下红色座机内线,拨到彭青屹秘书桌上。
“来我办公室一趟。”彭部长说。
秘书临行前,在彭青屹办公室门口徘徊,他对昨晚毫不知情,不明白这对父子之间的龃龉,怎幺会轮到他当中间人。他脚边的影子潮涨潮退,一会儿伸进门缝,一会儿又移到墙边。
直到彭青屹被门缝来回的动静弄烦,问:“谁?进来。”
“彭总。”秘书推开门,整片手掌贴住坚硬门板,手腕发出脆响,“彭部长让我去他办公室。”
彭青屹的手按在账册上,早有预料因此面无表情,从左侧抽屉取出一张简历给他,“带着这个,去吧。”
秘书把简历收起,没敢瞥一眼,急匆匆走出大楼。
坐进计程车,车窗漏进的风呼呼作响,对折的简历在他手中翻动。他像凿壁偷光,偷窥被风翻出的几行字和照片,原来是英飞羽的简历。
秘书明白了一切,事情与他本人无关,但与他这双眼睛看到的每一帧有关。他必须知无不言,考虑到英飞羽是位非常优秀的记者,他又隐隐地想帮她说好话。
站在彭部长办公室里,大领导依旧面容和蔼。秘书直觉这间屋子很暗,所有的光压下来,变得沉重浓稠。
事与愿违,他没有帮她说好话的机会。
彭部长简明扼要问:“什幺时候的事儿?”
“去年十一月中旬左右。”
彭部长微不可查地点头,又问:“还有别人吗?”
秘书愣住,先答:“没有。”
大脑转了一秒,他为回答增添严谨性,“我任职的这五年内,没有。”
“这是什幺?”彭部长的目光落在对折的白纸上。
“噢,这是英记者的简历。”他连忙递上。
纸被抽走,在彭部长手中展开。屋顶白炽灯下,桌面还有一盏银色金属台灯,桌后是微风掀动树枝的推拉窗,所有的光聚在那张纸上,英飞羽的一寸照透过纸背,看得清她腼腆的笑容。
上面详尽记录了她的人生,从小学到就业,她出生的土地,常居的城市,她的家庭成员,她家庭成员的谋生方式……
英飞羽扁平单薄的一生,在他人手中捏出褶皱。
彭部长看完,脸上找不到情绪,就像阅览一篇平平无奇的日报。
他的心里有两套评分体系,离经叛道的算为负分,家世相当的算为正分。而英飞羽停在原点,两边都沾不上,只能判为零分,意为空白——她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放进碎纸机,你可以回去了,辛苦。”彭部长把简历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