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回营的那一日,正值日落。天光淡金,军帐之外尘土微扬,风卷来一缕香气,像是从盛开的花枝上拂过,又像是一场暴雨前的宁静预兆。
裴琳站在帐边,惊讶望着表哥身旁那名穿素衣缓缓走近的女子,军中何时有如此扎眼的女人?
她只因采买离开了一阵子,裴玄哥哥身边怎地就有妖精缠上了?
那女人很美,美得不像是会出现在乱军营地里的人物。她的气质素雅,双眼却极有神韵,似能穿透人心,那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一身丧服衬得她更像雪中孤枝,冷清又出尘。
一瞬间,裴琳竟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不禁心里堵得慌,但紧接更多的是气愤涌上心头!
「妳是谁,为何挨在表哥旁边?。」裴琳冲上前拦住两人去路,气冲冲质问着,明明两人虽并行,却隔了一尺远,被她说得勾肩撘背似的。
「裴琳,不得无礼,这位是左丞相之女--黎婉儿,.......先前是旧帝册封的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宫内的公主不是都被赤狄军掳走了吗?」裴琳惊讶道,只见婉婉的目光微微一黯,但仅一瞬,又随即变得清明。
裴琳也不蠢,知道好像戳到了别人的痛楚,顿时有点不自在,故意清咳两声,马上转言道:「我们这边可是不养闲人的,如今乱世粮食短缺,妳看起来如此柔弱,岂不是多浪费了一口饭?」
裴玄还未开口应答,婉婉已道:「裴琳姑娘,婉儿略懂田法,可帮忙耕种,大汉地形也因爹爹亲授,熟识山海谷河,而药理也是略知一二的,绝不是无能懒散之辈。」
「哼!但愿如此。」裴琳摆摆头,转身离开。
接下来,裴琳总是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婉儿,没想到那女子竟如此能干,替兵卒敷药、理帐分物,连玄哥哥身边的随从都对她另眼相看。
营中人原先对她议论纷纷,如今竟多了几分敬重。
她自小与表哥一同长大,是唯一能肆无忌惮走进他主房中的人,能在他忧心时撒娇逗笑,在他忙碌时递上一壶茶。
尽管他话不多,但对她总有几分包容。这些年她一直认定,无论裴玄如何冷心冷面,终有一日,他会选择她,与她共度余生。
可如今——
这女子来了,像一阵风,无声地钻入裴玄身边。她不张扬,却总能让人目光聚焦,她不撒娇,却能让表哥不经意间对她多留几句话、多看几眼,甚至时常宣她研墨,与她共谈。
这叫她如何不恼?如何不怕?
妳是谁?不过是皮囊生的好些了,凭什么站在他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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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时,她已走向柴房外,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婉婉正低头理药,神色安静,仿佛丝毫不受军中风声所扰。
裴琳深吸一口气,扯起唇角,语带笑意,故意在门边,声音里的藏着利刺囔囔道:
「玄哥哥也真是的,这么多女儿家不亲近,偏偏与这个……嗯……亡国公主如此友好,只能说玄哥哥真是很容易同情弱者呢,就像犬舍里那只大黄狗,不也是哥哥路边捡来的吗?」
婉婉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仿佛那声声冷嘲热讽并未入她耳中,裴琳见她无趣,跺着脚离开了。
她在裴琳离去后,淡淡叹了口气,她心知这小女孩本性不坏,虽爱耍嘴皮子,但也就小家子脾气闹闹,自是不会和她计较,只是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她那么有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