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大人

直等到床上的人睡颜恬静,卫知年伸出拇指轻轻触上她的嘴唇。

娇软的唇瓣红嫩欲滴,他俯身单手撑在她的枕边,阖上眼睛。她的清甜盈满鼻端,他任拇指慢慢擦过朱唇,来来,回回。

他静静听着她轻浅均匀的呼吸,方才那个水到渠成的吻,那个旖旎的、渴望的、躁动的吻,终是没有落下。

出了秋千苑,一盏灯笼来到他面前,大总管齐全打千行礼:“驸马爷大安。”

卫知年颔首,将食盒递给他。

齐全双手接过,恭敬地说:“索大人来了,说是白天的案子有进展了。头先贝勒爷来过一趟,见您和格格在用膳就回了,现下都在花厅等您。”

“嗯。”

白面无须的大总管对这位随时可能重返仙班的额驸始终高度谦恭。他拿出一个珐琅小瓶,讨好地说:

“这是之前福晋割伤了手背从洋人那买来的药膏,说是有,有什幺素,预防伤溃红肿有奇效。奴才平时有个磕碰流血的口子,涂上这药,不出四五天就好了。这瓶是贝勒爷晌午吩咐奴才去教堂给您新买的,驸马爷若是愿意尝个新鲜事物,可以试试。”

卫知年接过药瓶,“有劳挂心。”

花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主位上,惠贝勒绵偬一身茜色常服,正低头无聊地转着手上通体碧绿的翡翠扳指。

索尔倾已换掉日间的打扮,身穿月白长袍,石青锻行褂,见到卫知年来,打千行礼,起身之际扶了扶腰。

卫知年在花厅正中站定,犹如修竹,垂手请安道:

“贝勒爷万福。”

绵偬握住扳指,擡起头来。

男人通身杀伐戾气缭绕,面相却生得极为艳美。玉面,修眉。眉宇间是上位者惯有的喜怒无常,狭长的凤眼,目光森冷。

卫知年也不等他发话,直接挑了个离门最近的椅子坐下。

“驸马爷万福。”

冰冷如瓷磬的话音刚落,伶俐的丫鬟立刻端来一盏香片。

绵偬看着茶盏上的描金花纹,似笑非笑道:

“这是我亲手窨制的。新开的茉莉,可惜白茶却是陈的。驸马爷是品鉴香片的行家,尝尝,能否下咽。”

卫知年依言掀开茶碗的盖子,花香霎时飘出,他瞟了眼茶汤,又合上盖子,温声问道:“索大人,凶嫌现在何处?”

索尔倾艰难开口:“卑职正是为此前来请罪,犯人已被顺天府带走了。”

“哦。”卫知年心中有了定论,场面话还是要说,“索大人辛苦了一天,案子既已归了顺天府,想必定会还那女子一个公道的。”

绵偬单手撑住冷峭的下颌,看着妹婿面前的茶盏,幽幽道:“驸马爷不想知道是谁亲自来提调人犯的吗?”

“何意?”

惠贝勒微擡下巴,示意那盏茶。

卫知年轻抿一口,说:“茉莉新嫩,茶香厚重,良配绝配。”说罢又抿一口,赞:“贝勒爷好茶艺。”

绵偬冷冷一笑,满绿扳指在他的指尖转得飞快。

索尔倾一撩袍服下摆,跪倒在地。

“未时,顺天府前来索要人犯,却无提调的公文。卑职当时正在陈家,当值的狱吏同府丞对抗,后卫侍郎出面干涉,最终府丞桑斋强行将人犯带走。酉时,卑职到顺天府对此案件进行交涉,顺天府府尹张敦尧却说并未接收人犯,亦对此案毫不知情。”

卫知年听出关窍,卫侍郎,刑部侍郎卫伯舟正是他的长兄。

“卑职在陈家也未打探到更多有用的信息。阖府上下口风一致,只说是疯妇在二少爷拜堂之时突然闯入,推搡了几位宾客就跑了出去,至于怎幺去的云居胡同,匕首从何而来,无人知晓。”

卫知年对各中原委并不感兴趣,事实上他对任何人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现下他坐在这里,只因那人若再问了他,他有答案回复。   他只好又问:“陈家是?”

“陈家本是普通商人。陈家双子,陈修远,陈节中,皆有功名在身。兄陈修远因身有残疾不能做官,自考取功名之始便在侍郎大人门下充当幕僚。弟陈节中现任太原府推官,告假返京成亲,正是白天放箭引致郡主受伤之人。”

外放的推官做几年回来便是刑部主事。这二人兄是卫伯舟的幕僚,弟是卫伯舟的门生。如此说来,颈上的伤也不算平白无故。想到这,卫知年端起花茶,又饮了一口。

“陈家在城东,云居胡同在城南。疯妇出现在小院与大闹婚宴只隔半个时辰,”索尔倾语速加快:“卑职认为是有人将她送到了云居胡同。白日番役来报时就说的便是,有疯妇正在云居胡同持刀伤人。现在看来,一切并非意外,是有人布局刻意为之,至于最终的目的尚不得而知,但此时可以明确的是人犯下落不明,恐怕凶多吉少了。”

索尔倾一口气把话说完,春寒露重的深夜,他竟然觉得口干舌燥。

绵偬招手,丫鬟送来一盏同款香片,索大人牛饮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酸涩发苦,索尔倾不敢相信地瞪着澄亮的茶汤。

绵偬微微眯起潋滟明眸,朝他看来。

卫知年眉眼生动,不笑也似在笑,亦在静静看他。

索大人顶着两道灼人的视线,一口灌进半盏茶水,言不由衷地赞道:“好茶,确实良配绝配。”

卫知年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有趣。”   绵偬站起身,迈开长腿率先步出花厅,浓烈的迦南香缀在他的身后,风一般扇过卫索二人脸庞。

卫知年慢慢踱到索尔倾的身边,“这是预防伤溃的洋药,索大人回去涂在伤处,不日便好了。”

“卑职惶恐。”

“今日连累大人了。”他弯腰将药瓶放在花石方砖之上,“郡主若不问,此事就不提了吧。”

“嗻。”

粉装双髻的婢女提灯引路,索尔倾跟随其后。

小丫鬟娉婷而行,索大人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又想起那名疯妇。

这些草民的生死在王孙公子眼里尚不如一只茶盏有价值。

他虽是承袭祖荫得来今日的官职,却不似同僚般终日弄权敛财,沉湎酒色。他的心中尚存一丝清朗正气,只是眼下该管的该问的都漠不关心,他还能做什幺。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对着丫鬟的背影施礼:“有劳,后面的路下官认得了。”

粉装婢女似乎没听见,继续往大门走去。

索尔倾未作多想,加快步伐,超过婢女。

他的马已由小厮牵出候在王府外,现已能听到马儿嗒嗒的蹄声。

粉装婢女也听到了蹄声,突然拽住索尔倾的箭袖,“我说,”

索尔倾被拽得一顿,他是武官,加之心中郁闷,反手擒住了女子的手腕,岂料她胳膊一弯,肘部突地击向他的心口,索尔倾松开钳制,闪身避到一旁。

女子下一刻挥起灯笼,火光冲着他的面门直扑而来!

索尔倾惊得连连向后退开数步。

“索大人,你就没个马车吗?”

婢女提高灯笼。

灯下之人,面若桃花。

“郡主?!”

沿街的商铺早早闭店打烊,空旷的街道上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

纵马的男子身披玄色斗篷,腰背挺得笔直。斗篷间露出两髻粉花,他怀中还有一人。

夜风沁凉,卫眠被吹得头晕眼花。

助眠的药丸本来就让她犯困,冷风再一吹,嗓子发痒鼻子发堵,要感冒的前兆。

她在马上被颠得嗯嗯啊啊,语不成调地问:“要到了吗,太快了,能不能慢点,好硬啊,腰疼,屁股疼。啊啊啊。”

索尔倾听得脸热,勒紧缰绳,放慢了速度。

此刻,他正在极力忽略二人亲昵的姿势。

她枕在他的肩头,纤薄柔软的腰背全部贴在他身前。这位郡主的教习嬷嬷一定不够严厉,男女大防的忌讳她半点都没有,在他怀里不停地换着位置,怎幺舒服怎幺靠。

一路上,他控制缰绳的手臂偶尔触碰到的柔软,比御前伴驾更让他心惊胆战。那种酥绵软嫩的触觉,隔着衣服,隔着颠簸都能让他有滑腻的感觉,不敢想也不能想,衣服之下……

她的幽香顺着发丝飘散,散到他的头上再穿过他的胸腔汇向身下某处不可告人的地方。

他的身前热烫,背后冰凉。他被两重极端相反的体感折磨,不断掐灭一茬一茬,琦思遐想的苗头。

“索大人,让我舅舅给你配个马车吧,啊啊啊。”

索尔倾藏起思绪,顺着她的话接道:“卑职的上峰是顾大人。”

“顾大人有马车吗?”

“顾大人坐轿。”

“我不爱坐轿,马车还凑合点。啊啊啊。”

“卑职尽力。”

头好沉,想睡觉。卫眠叹口气,这好管闲事,该死的正义感。

她裹紧他的披风,扬起脸问:“咱们去晚了怎幺办,她要是死了,咱们还抓人吗?抓谁?”

冰凉秀美的鼻尖擦过他温热的喉结,索尔倾身子一麻,险些从马背上栽下。

卫眠也感觉到了,她转头,鼻尖再次擦过男人温热的喉结。

尾椎似乎有什幺硬物,不礼貌地顶了她一下。

卫眠睨向索尔倾,拖长音调:“还抓不抓…啊啊啊…”

她发髻上的簪花抵在他的侧脸,冰凉冷硬的材质,她湿热的吐息在他喉间吹拂,索尔倾心头一跳,羞耻地发现欲根已全然勃起。

他扶住她的纤腰,低声道:“冒犯了。”

突然翻身下马。

“拐过这条巷子就是陈家,卑职白天来过,西南边有一处偏门。如果犯人在陈家,卑职定将她带到郡主面前。”

卫眠胳膊一伸拽住索尔倾的衣领。

“别介,带上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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