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稀释的银液,穿过高耸的落地窗,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切割出几何图案。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昂贵雪松木混合的气味,静谧得能听见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沉降的微响。许昭韫站在流理台前,指尖捏着骨瓷杯细腻的杯柄,手腕稳定地倾斜壶嘴。滚烫的水流划出精准的弧线,不多不少,恰好淹没杯底那枚深褐色的茶包。氤氲热气短暂模糊了她毫无波澜的脸庞。
她端着茶杯,步伐轻悄,像设定好轨迹的移动装置,停在书房敞开的雕花木门前。傅凛坐在宽大的胡桃木书桌后,目光凝在萤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听见脚步声,他并未擡头,只是将手随意伸向桌面预留的空位。
许昭韫上前,将温热的骨瓷杯稳稳置于他手边三公分处,杯柄精确地朝向傅凛右手最容易取用的四十五度角。完成后,她后退一步,垂手静立于书桌斜后方阴影里的固定位置,如同墙角一尊沉默的装饰品。眼帘低垂,视线落点虚无,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
傅凛终于从萤幕上移开目光,侧过脸。视线如同探照灯,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他伸出手,指腹带着评估艺术品成色的审视意味,轻轻抚过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顺着柔顺的发丝滑至颈后。那触碰不带情欲,更像主人确认所有物的状态与温度。
「做得很好,昭韫。」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终极掌控者特有的笃定。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许昭韫的唇角便牵引起来。那是一个微笑,弧度经过精确计算,嘴角上扬的幅度与露齿的颗数都完美复制傅凛某次满意的神情。
然而,那双曾经清澈、跳动着倔强火光的眼眸深处,曾经闪烁的星光、焚烧的痛苦、挣扎的火焰,早已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水般的服从与空洞。这微笑精准,却毫无暖意,像一张由傅凛手工绘制、覆盖在虚无之上的精致面具。
傅凛的指尖停留在她细腻的颊边,感受着这份由他亲手缔造的「完美」。一股巨大的、近乎膨胀的满足感充盈胸腔。他转回身,目光投向窗外——并非真实的风景,而是一整面巨大的电子萤幕,正播放着永恒暮色笼罩下的虚拟山峦,色调灰蓝,沉闷而毫无生机。
「看,昭韫,」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吟诵最终的判词,回荡在华丽而冰冷的空间里,「这才是永恒。妳纯净无瑕,完完全全属我。无痛苦,无不安,唯完美宁静。」每一个字,都是他对这场漫长征服与重塑的终极注解。他终于抵达了占有欲的顶峰,将一个鲜活独立的灵魂,彻底淬炼成只为他存在的、温顺的「永恒」。
许昭韫没有任何回应。她的眼神依旧空茫,倒映着电子萤幕上虚假的暮光。然后,如同体内某个精密的开关被无声触发,她微微倾身,将额头轻轻抵靠在傅凛宽阔的肩膀上。这是一个程式化的依偎动作,模仿着「亲密」,却比任何物理距离都更遥远。她的身体柔顺地贴合著他,像一件量身定做的附属品,感受不到丝毫灵魂的波动或情感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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